Tuesday, January 19, 2016

爸爸,回家了!



陪你老去之六

    爸爸,回家了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。冬阳


    我站在加护病房的门外。等。等着。我时而站,时而坐,时间缓慢流动。电动门开了,你睡在有轮子的病床,苍白着脸,那架协助你呼吸的仪器更换了,取而代之是一个靠手操作的呼吸器。

   「爸爸,要回家了,现在要带你回家!」我在你耳边提高声量说。你被推着走,从电梯,走出底楼,最后推进救护车里。车走动了,打开窗口,凉爽的夜风舒缓了这一个星期在加护病房紧绷的精神。

    是的,要回家了。此刻的你归心似箭吧,回家的感觉总是舒适的。爸爸,这已不是第1次带你回家,17年前,在新加坡完成心脏搭桥手术后,你、我和妈妈一道搭飞机回家。那是一次相当成功的手术,我们开心地回家,为你接机的亲戚皆引以为荣--你是家族中首位接受此手术的心脏病罹患者。

    我们安然地渡过17个年头。04年2月,你因肺积水和脚肿第2次入院。在加护病房接受几天治疗即告无恙,大妹高兴地带你回家。她说,你在车上,谈笑风生的。同年11月,居于左眼的血管逐渐往下沉(视线因此每况愈下),你入院动手术。

    你说:「手术在半清醒中进行,痛得很!」最苦的还在后头,医生的指示是:「夜晚趴着睡,白天“伏案”,不要抬头和张望!」不过,我还是有机会载康复后的你回家。我总认为,你性格乐观,体格魁梧,有强韧的生命力,凡事会吉人天相,再说,你不是很老。

    最后一次入院是05年10月,心血管疾病突如其来侵袭--控制不良的糖尿病导致心脏病猝发和中风,然后是肺积水和发炎。

    你的身体插满八爪鱼似的管线:协助你呼吸的仪器、监控生理现象装有荧幕的仪器、洗肾的仪器(即使倒卧,仍要洗肾,以确保血液干净)和输送食物(液体)、药剂和维他命的管线。

入院后,你一直处于昏迷状态,一开始,你会循着声音转头,再睁开似乎没有意识的眼睛,渐渐的,你不再转头,即使睁开眼睛,那也只是呆滞眼神。后来,发烧来袭,生命垂危的你无法睁开眼睛,一动也不动,生命迹象一点一滴慢慢流失

「准备后事吧,最好的药和医生们的抢救亦挽回不了局面,恐怕过不了凌晨,你们可以让他在医院过世,一些病人则选择在家里临终!」主治医生歉然地说。

   救护车气急败坏往家的方向奔驰。爸爸,这是我第1次坐上救护车,只为了一个任务:带你回家。家,一直是你最爱的休憩处。我曾问你:「爸,你想去中国旅行吗?我带你去,只有你和我,我们不跟团,慢慢走,你不必担心跟不上别人的步伐!」

   也游说:「小妹远嫁香港,我带你去香港看小妹好吗?今天抵达香港,明天下午的班机回家!」你执意地说:「我不去,累死人,在家比较好!」爸爸,我们兄妹经常带着孩子们返回甘榜老家探望你,原因不外乎:深怕留在家中的你会倍感寂寞。

 救护车转进家门口,一大群亲属引颈等候,要见你最后一面。小妹喊:「爸,到家了!」把你安置在床上时,有一颗眼泪,从你的眼角滑落,三姐急急的为你拭泪。爸,是释怀的泪水吧,终于回到家,终于挥别用“垮”的臭皮囊,终于放下尘世的牵挂。

   护士把身上的管子逐一解除,包括呼吸器。「不要哭,要记得,不要哭,让你们的爸爸安祥往生!」长辈叮咛着。我们跪在床边,跟着颂佛号,念:「南。。无阿弥陀佛,南。。无阿弥陀佛。。。」我只能在大姐助念佛号声中闭上眼睛,想:此刻的你,正乘着云朵往西方极乐世界去,一脸慈祥。

   父亲于2005年下旬与世长辞,享年68岁。父亲或许不知道,决定要带他回家之后,妈妈凄然泪下,我们兄妹在加护病房噙着泪,亲吻他的额头,脸颊和手心,那是我们万般的不舍;

   父亲或许不知道,他的离去,将是家人胸口永远的痛,一家人圆满的画面从此有个缺口;父亲或许不知道,儿子知道阿公去世后,背着墙角抽泣;

   父亲或许不知道,我是多么渴望能再带
他回家,在车上听他侃侃而谈,就如同往昔一样。。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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